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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1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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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1 章

胡定榮帶著人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,沈時因還站在山坡上,望著那已不存在、或許正在另一個半球緩緩升起的太陽。日落已經過去了一會兒,但他們誰也沒有先掛斷電話。

運營商的人訓練有素地架起設備,胡定榮詫異地看了一眼還望著天際線出神的沈時因,她的側臉看上去既柔軟又堅毅,讓人不禁猜測她一定是在有信號之後第一時間給家人撥去了電話。不然怎麽才能讓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臉上?

設備被固定在信號塔四周,至少需要做48小時的穩定性測試。察覺到身邊的人已經安裝好並準備離開,沈時因急匆匆地收了線,好在天色漸晚,沒人註意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。

從這天以後,也就是自從有了連綿數十公裏的信號塔,整個修路工程的作業都變得更好展開。

以前要溝通什麽事,需要先把車開過去,在一定距離範圍內用對講機呼叫。但凡遇著誰失聯了,其他人心裏能急出火來,光是找人每天都不知道要浪費多少心力和時間。

非洲條件艱苦,專職的作業人員常常人手不夠。沈時因這天坐上了重型輪胎壓路機,駕駛著完成最後的碾壓。由於是終壓,這對駕駛人員的技術要求很高,需要時刻保持勻速,直至表面無明顯輪跡和接縫為止。

一天下來,沈時因因為高度緊張兩只手都麻了。回到初始路段,她和其他司機分別跳下各自的壓路機,看見鐘琂和張士明站在路旁,還有幾個基地高層也過來了,似乎專門來驗收成果。

張士明臉上是笑著的,望向那平整延伸過去的公路,他甚至鼓起了掌:“終於結束了。等路面溫度自然降至50攝氏度以下,就能正式開放交通。怎麽說,誰想第一個開車上去?”

沈時因望著這條徐徐鋪展開來、不斷往前延綿的公路,第一次感受到了農民伯伯看見糧食的心情,原來這就是豐收的喜悅。她自然想當第一個開小轎車上高速公路的人,但基地的領導們今天也來了,怎麽想都輪不到她,沈時因自動站到最後面,活動起發酸發軟的腿腳。

完工這天慶功宴當然必不可少,沈時因的手機響個不停,打開一看工作群組裏全是一片歡天喜地,都在討論晚上吃什麽。

沿海公路一旦修好,不僅行駛速度會加快,回園區的路程也會得到大幅縮短。相當於在一個不規則的圖形上加了一條輔助線,兩點之間直線最短,他們不再需要另外繞路。沈時因稍微算了算,回去的單程時間起碼能縮短一半。

這就是修路的意義。不僅能方便居民,還能促進工業和貿易,加速經濟發展。沈時因腳步輕快地坐回車裏,心想現在的任務就只剩一個字——等。

等瀝青的溫度降下來,他們就能進行驗收,驗收完成就能開新路回家。沈時因的身體很累,但內心是激昂亢奮的,作為建設者的一員,她在改變歷史,改變這個國家。

副駕駛的門忽然被打開,坐進來的人不是胡定榮,而是鐘琂。

鐘琂手裏拿著一個測溫儀,他系好安全帶朝前擡了擡下巴說:“往前開吧,能通車了。”

沈時因心都快跳出來了,她興奮地問:“能上去了?我開車打頭陣?”

鐘琂把手裏的測溫儀拿給沈時因看,上面顯示的數字是43,他躍躍欲試地催促道:“快發動,後面還有好多車等著呢。”

沈時因宛如一個接收到指令的小兵,手忙腳亂地點火、踩下油門。在駛入車道之前,她還相當正式地摁下了轉彎車燈。

“哇——”在開上公路的那一刻,沈時因能明顯感受到車身變得平穩暢快,“跟之前那些坑坑窪窪的土路可太不一樣了,稍微踩踩油門速度就起來了。”

“你開快點,這可是高速路。至少開到120碼。”鐘琂說。

沈時因試著加速,窗外的風景急速掠過。即便是這樣,她依舊對每一段路況了如指掌,比如她會突然指著車前的一點路面說:“這是第一道傳力桿的位置,我放進去的。”

再比如她會在經過的時候介紹道:“這裏本來有一道很寬的熱接縫。為了能跨縫壓實,我當時刨了好久的毛槎。”

公路一側就是大海,吹進來的風裏帶著些海水特有的潮濕氣味。鐘琂始終很認真地聽著,在行駛了二十分鐘之後,他指著前方一道旗旌說:“看見那道標志了麽,一會兒在那裏停一下。”

沈時因依言照辦,仿若賽車手一般來了個神龍甩尾,穩穩當當地停在了路邊。

鐘琂拉開車門,丟下一句:“你也下來。”

沈時因走下來,無意識地繞著車身晃了一圈,還彎下腰檢查了路面狀況。沈時因的行為實在有些多此一舉,鐘琂語調平穩地說:“這是一條超高水平的柔性公路。最厲害的技術人員,用了最好的瀝青粒料,單點足以承受上千噸的貨車重量,哪怕使用一百年也不會壞。”

“是啊,”沈時因直起身,驕傲地說:“都能上教科書了。”

後面的車輛還沒跟上來,這裏靜得只有海浪聲。鐘琂往海面的方向走去,指著一塊地方說:“這裏應該就是以後修建主橋臺的地方。公路另一側的空地會新建一個大型基地,供施工人員居住。”

沈時因走過去一看,沙石面已經立起了幾道防護,大概是經過重重考察後初步確定的地點。那裏是一個灣口,很適合做引道,坡岸與路堤相連的角度也很合適。

沈時因放眼看去,隔著海面的對岸小得只剩一個點,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連接這兩片陸地。難以想象這會是多麽龐大艱難的巨型工程。

“會修橋吧?”鐘琂突然問。他的語氣輕松隨意,仿佛他們即將要修的不是一座真正的跨海大橋,而是樂高裏隨便一摁就能完成的積木玩具。

沈時因很堅定地點頭,“會!我在學校學過。”

話剛一出口沈時因就後悔了。誰都知道這一行重實操,不重理論,不論是多高的學歷只要沒在現場實地跟下來一個完整的項目,那都不叫“會”。沈時因最不想讓鐘琂看輕她,結果還是無意間當了回楞頭青。

沈時因很少看見鐘琂笑,更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由衷的笑。他從來都嚴肅克制,沒有什麽大開大合的情緒,只不過收得也快,眼看後面有車輛駛來,他也就斂起了笑意。

張士明開的是鐘琂的車,他緊隨其後地停下,也走下車對著海面展望。修好公路的欣喜感消失得很快,取而代之的是愁眉苦臉,“這可不好搞啊,勘測隊定下的地點跟我們原先設想的有些出入,方案要重做了。其實不管怎麽樣,幾十公裏的跨海大橋都不是鬧著玩的,真修好之後我能吹一輩子。”

沒過幾天,沈時因徹底感受到了基地上下對大橋的重視程度。

本來修公路就是為了修橋做準備,現在公路修完了,那麽沈時因這個小分隊也就自動並入了大型組織。這與其說是這是一個項目組,倒不如說是將整個非洲基地都集結了起來。

沈時因第一次參加多大幾百人的會議,還看見了許多以前沒怎麽接觸過,但都在拍攝紀錄片的時候打過照面的同事。平時一般都跟鐘琂開高層會議的那種。

沈時因嚴重懷疑整個基地的人都在這兒了,其它的項目大概也都停了,要傾其所有人之力把這個項目做起來。

在這樣的大型建設裏,沈時因強烈感覺到自己就是一只小螞蟻。從勘測、放線、設計和采購、修建、鋪裝,每一步都不能有任何閃失。雖然沈時因只是其中小小一環,但她也拿出了高度負責的認真態度。

反正非洲也沒什麽娛樂消遣,沒完沒了的開會、沒日沒夜的畫圖建模徹底成為日常。能時不時地出門放風,去現場考察反倒成了難得的消遣。

第一季度的水位圖出來那天,張士明親自坐鎮,要帶全體技術員去進行實地勘探,沈時因也在列。她前一天熬了個大夜,之前常開的那輛車被其他人先開走,她自己兜兜轉轉,最後還是坐上了鐘琂的車。

大多數人還是寧願去擠中巴車,與鐘琂同行說不定要被迫在路上討論工作,難得的休息時間豈能辜負?就這樣,鐘琂只載著沈時因一個人,就這樣跟隨車隊浩浩蕩蕩地啟程。

坐在副駕駛的沈時因昏昏沈沈,鐘琂老早就看見了她的黑眼圈,有意將車速放慢。果然,車剛開出園區,沈時因就陷入了昏睡。

等她再醒過來,她發現座椅已經被放平,車輛也還在行駛中。沈時因撐著座椅坐起上身,有些茫然地問:“還沒到?”

開著車的鐘琂騰出一只手,遞過來一瓶水。沈時因擰開喝了一口,看著窗外街景越發覺得陌生,“這不是去大橋的路吧。”

“我在路上接到電話,之前修的高塔有些後續問題急需處理,所以我們要去一趟市中心。”

沈時因:“……為什麽是我們,你難道不應該先把我送過去?”

她與鐘琂有一段時間沒怎麽單獨接觸過了,總是坐在幾百個人的空間裏一起開會,就連安排任務也要經過層層下放。沈時因都快忘了鐘琂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。

“你剛才睡著了。掉頭的時候我叫過你,你沒聽見。”

沈時因握著手機發呆,鐘琂又說:“你可以過去給我打下手,我已經通知過張士明了。到市中心還有半個多小時,你可以再睡一會兒。”

剛睡醒的沈時因反應遲緩,還有些迷迷瞪瞪,前面的話沒怎麽聽清,只捕捉到最後一句還能再睡。

她本來就累,心想不睡白不睡,於是往後一仰,又倒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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